写过了张译。
今天来聊聊一位女演员。
同样在2023年高产丰收，同样是有被认证过的演技。
但就是，“不响”。
对，周冬雨。
一年里有《燃冬》《鹦鹉杀》《热搜》《坚如磐石》《长空之王》。
其中前三部，她都是挑大梁的女主角。
但评分全都在及格线徘徊：5.6，5.4，5.8。
票房也十分勉强，最高的《热搜》是6300万，其余两部都低于4000万。
卖得好的《坚如磐石》《长空之王》，说穿了都是男人戏，周冬雨角色的存在可有可无。
口碑滑铁卢？
票房毒药？
Sir不想过于武断地下定论。
周冬雨的困境，不仅是她个人的，也是整个行业的一个代表。
即——
哪怕成为了女顶流。
也终究会发现，这个圈子其实没有给女顶流留下什么。
01
周冬雨经典发言：“过去十年是最好的十年。”
如果仅仅看她的个人经历，这句话倒也没毛病。
2010年，在《山楂树之恋》以谋女郎身份出道。
2016年，《七月与安生》摘金马。
2020年，28岁的周冬雨凭《少年的你》获金鸡、金像，成为华语电影史上最年轻的“三金影后”。
在同年龄阶段的女演员里，周冬雨可以说已经来到了顶流。
可即使是这样，她的“资源”依然有限。
《鹦鹉杀》《燃冬》《热搜》都是中小制作。
大制作的《长空之王》《坚如磐石》她又只能当花瓶角色。
是周冬雨不行吗？
或许应该反过来问，如果周冬雨不行，那么谁又行？
2023年票房前十，全部被国产片包揽了。
然而这么如火如荼的国产片，扫过一眼你会发现——
这些电影几乎不需要什么实质上的女演员。
《长安三万里》《熊出没》是动画片。
《满江红》《流浪地球2》《八角笼中》《坚如磐石》，是纯纯的男人戏。
暑期大爆的《孤注一掷》《消失的她》，虽然女性角色戏份挺重。
但电影的火爆主要靠话题推动，角色给人一种谁演都没太大差别的感觉。
比如倪妮演了一个拽姐。
这个人设复制粘贴到《西出玉门》也差不了多少。
文咏珊演了一个蛇蝎美人。
到了《莫斯科行动》里，她又演了一个女劫匪。
红衣、红唇、波浪卷，Sir不说你能分辨出这两个角色吗？
当市面上的女性角色，只需要一些符号化的，简笔画的人设的时候。
演技，就不再是一个硬通货。
因为不管换谁来演，只要形象过得去，都是一个效果。
今年卖座国产片中最有辨识度的一个女性角色，反而是起初被群嘲“爹味过重”的《封神》。
娜然饰演的妲己起码让人耳目一新。
所以，不是周冬雨票房拉胯了。
而是票房好的片，根本也不需要周冬雨。
那么撇开票房这个演员把控不了的事。
就论演技，周冬雨去年交出的答卷并不寒碜。
《鹦鹉杀》，周冬雨演的杀猪盘受害人，要对骗子进行复仇。
这部电影是周冬雨去年评分最低的一部。
但说实话Sir觉得它并不是烂片，还专门写过文章平反。（回顾请戳）
因为大众期待的是《消失的她》《黑暗荣耀》那样爽剧反杀。
《鹦鹉杀》非但不爽，反而拍出了女性角色的复杂和游移。
其实这算不上是缺点。
反而是当下非黑即白的环境里，创作者难能可贵的坚持。
周冬雨的表演，不仅完成度高，也有自己的想法。
一个细节。
剧情是，女主遇到旧日的骗子，选择再次把自己的钱（银行卡）给男主。
按理说，只要演出“我原谅你”的情绪就可以了。
但周冬雨却故意表达出了愤怒。
为什么这么演？
因为骗子的铠甲是聪明，软肋则是自作聪明。
只有表现出爱恨交织，才会让自恋的老骗子相信——你不是不知道自己被骗，而是明知被骗，也会心甘情愿。
可惜。
当《鹦鹉杀》无法准确触达文艺片受众，也就注定了周冬雨这些耐品的表演细节只能错付，更无法收获公允的评价。
《燃冬》同样。
七夕上映，海报上的大胆爱，明摆着要做情侣的生意。
然而比起爱情，《燃冬》真正要表达的是——
三个年轻人在封闭的环境中，上升无望的时代里，一边假装潇洒地颓废，一边试着与内心的创伤和解。
说白了，《燃冬》就是一部“青春丧片”。
七夕进影院的观众，显然就不是为了看这个。
但作为一部文艺片来说，Sir同样觉得这不能算烂片，相反还是去年为数不多有作者表达的爱情片。
不必说周冬雨是票房毒药。
既然大制作没有女性角色发挥的空间。
那不如走向“小片”，这样的电影票房本身不会太高，但起码剧情还有挑战性，角色还有层次感。
02
尽管口碑和票房都不如意。
但Sir觉得欣慰的是，周冬雨至少没有走进安全区，她依然愿意面对挑战。
从她近几年接的片来看。
主要是一些文艺片。
乐于和新锐导演合作。
两年前，她自己出品，主演的《阳台上》票房仅仅300万。
可导演是拍过《钢的琴》的张猛。
还压着没上映的《平原上的火焰》，改编自双雪涛的小说。
《鹦鹉杀》监制也是双雪涛。
导演麻赢心，两年前剧本入围上海国际电影节青年创投项目，才正式开始拍电影。
《燃冬》的导演陈哲艺。
凭《爸妈不在家》拿过金马最佳导演，屡次入围戛纳。
《热搜》。
来自《心迷宫》《暴裂无声》的忻钰坤，华语电影希望之星。
虽然周冬雨去年的片子遇挫。
但并不是她放低标准摆烂。
相反她也是经过了严选，主动去合作有潜力的导演。
未来两年的待映作品，依旧没有爆款相，也依旧喜欢和新导演合作。
《花猪》，FIRST青年电影新项目，一个北方农村阉猪匠的故事。
《无人知晓的故事》，95后独立导演陈晓薇执导，短片曾获戛纳金棕榈。
如果在内娱横向对比，她对表演的规划，可以说是目前新生代女演员里最清晰，最有野心的一个。
想想看。
过去周冬雨演的都是啥？
学生妹。
娃娃脸，身材薄，外形受限，就连她自己都自嘲，要是演古装或大美女，那绝对是翻车现场。
先天不足，周冬雨比谁都清楚。
所以，她才一直想要扭转形象。
2010年，演《山楂树之恋》，周冬雨还是零经验的学生，对片场毫无概念，甚至连吻戏都因为害羞而拍不成，最后张艺谋被迫改成亲脸颊。
拿下华表奖后，周冬雨没有乱接戏。
反而成了最早叛逆的谋女郎。
2014年，为了摆脱乖乖女形象，向宁浩自荐，说要演《心花怒放》中的杀马特。
豪放的肢体，土爆的口音，那叫一个活灵活现。
2016年，曾国祥相中周冬雨的清纯外形，想让她出演乖乖女七月。
谁知，周冬雨相当不识好歹，“不让我演安生的话……我是不会演的哦”。
于是，在《七月与安生》之后，周冬雨的表演，终于有了复杂的层次，准确的控制。
被津津乐道的一场戏——
面对七月的死亡通知单，安生哭到抽搐，却始终不敢抬头。
望向那边一眼，就会匆匆躲开。
一是逃避，不愿接受好友这样就走了。
二是悔意，那些姐妹间的亏欠，如今再难以偿还。
但下一幕，安生突然点头，答应签字。
周冬雨没有让情绪像洪水决堤，而是选择了层次更丰富的处理，来表达人物更复杂的内心——
再不舍，也要体面。
再伤心，也要故作坚强，陪完姐妹最后一程。
当年提到这场戏，记者问周冬雨怎么看待观众“有灵气”的评价。
周冬雨依然不识好歹——
我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灵气。可能是导演给了我空间，让我可以无拘无束地塑造安生。
两年后，周冬雨再次与曾国祥合作《少年的你》。
但曾国祥这次要做的，是让周冬雨彻底打碎自己。
一个巴掌，他亲自演示（仿佛不是扇自己的脸）。
一个紧张的眼神，他絮絮叨叨解释半天，为什么不是怕而是猜，为什么猜比怕更准确……
周冬雨是幸运的。
能被张艺谋这样的经验丰富的大导演相中，又能和曾国祥这样的新导演合作，让她能在极度有限的片场经验中，以超乎寻常的加速度完成演技蜕变。
但她没有顶着金鸡影后这个头衔，只是在主流大片里刷脸。
而是合作新人导演，小众的项目。
这样的电影，爆的几率其实不大，但重在有探索，有表达。
就在路人嘲笑周冬雨票房失利，豆瓣乐子人影视榜封她为“最想抬走女演员”后。
也许忽略了，她难得的在于还在试错，还在叛逆。
一个有创造力的演员，需要的是冒犯、试错、和不断突破，而不是在安全区内反复游荡，直到灵气消失。
周冬雨真正的困境在于。
她是目前内娱新生代女演员的天花板。
当她想要进一步突破，成就更多好角色。
却发现——
当初心心念念的天花板，早已成为一块冰冷的铁板。
03
2019年，海清在FIRST上说中年女演员机会少。
有人说，像她这样的知名女演员，已经占有圈内足够多的资源了。
但抛开海清是不是“卖惨”的争论。
一个事实是：
女演员不管到了几岁，不管到了多大的咖位，是不是顶流。
她们似乎总有危机感。
周冬雨今天走的这条路，其实早就有人走过。
姚晨2019年的《送我上青云》，同样是自己看中了剧本，看好新人导演，自己找投资，担任监制。
才得到了这样一个有故事、有突破的女性角色。
其实这就是内娱女演员的现实。
没有多少真正有价值的角色会为你准备。
你必须更主动，甚至自己创造。
当初海清直言不讳的“中年女演员”的困境。
如今甚至有了年轻化的趋势。
去年的周冬雨，其实是一个劳模。
除了这些小众文艺片，她还在《坚如磐石》里演基层女警，在《长空之王》里和王一博凑CP，还要在《长沙夜生活》里客串。
这些片说不上大爆，但在大热档期上映，票房都有保障。
但你不会记得周冬雨演过。
因为这些角色没有个性，更不需要演技。
再看和周冬雨年龄相当的影后们。
刘雅瑟。
2022年，凭《智齿》拿下金像影后。
在这部片里。
她是白粉女，劳改妹，偷车贼。
但回到内娱，她的代表作是《前任4》。
和《潜行》里给刘德华作配的白月光。
春夏。
2016年，凭大银幕首秀《踏血寻梅》的援交女一角，拿下金像影后。
过去这几年，因为太像活人，在舆论场间歇性消失。
去年唯一主演的院线片，是豆瓣4.2的《靠近我一点》。
同样和周冬雨一起，凭《少年的你》爆红的周也。
内娱90后四小花之一。
但最新的一个角色呢？
《孤注一掷》里王大陆的女友。
别说这个角色不重要，所以没能挖掘出周也的魅力。
对比《少年的你》。
其实在小说原著里，魏莱只是一个脸谱化的不良女生，不出彩。
但曾国祥的团队，就是有本事让这个角色变得鲜活，让你恨的牙痒，又常有一瞬间的心疼。
在写魏莱这个人物时，我其实特别想要还原一点她的背景，不是说为她说什么好话，只是我觉得没有人一生下来就是极恶的人，肯定会有背后成长的原因。
陈冲曾说，在我们的影视环境，大龄女星往往会被边缘化，因为我们很少能挖掘成熟女人的可看性。
如今。
别说成熟女人。
风华正茂，貌美如花的女演员，演技够硬，亟待突破的女演员。
属于她们的一席之地，在哪里？
能挖掘出她们丰富性的创作者，又在哪里？
一个最直观的对比——
去年最火的女演员，不是来自影视剧。
而是浙江小百花越剧团的陈丽君。
但这不是因为，陈丽君的演技吊打内娱。
而是在于——
她的角色有新意，有美感，有人性的趣味，能让她的台下十年功，爆发出让观众折服的能量。
很多人说，对比过去的谋女郎、四旦双冰、三金影后，这一届的新生代女演员，看起来像个笑话。
但问题是——
在一个不能欣赏百花之美，无法直面人性复杂的创作环境。
你根本就无法奢望，能有更饱满的生命力，更野蛮生长的个性，能破土而出，敢肆意挥洒。
周冬雨是内娱新生代女演员的顶配。
演技顶配，资源顶配，选戏思路也顶配。
她爬到了山顶，但山顶的风景，已经不再惊艳。
而更多仍在山腰打转的女演员。
她们要么在追求宏大，忽略人性的电影里，逐渐沦为纸片人，泥娃娃。要么在审美倒退，三观落后的电视剧里，假装有事业心地演着大女主、傻白甜。
与其问，进击的周冬雨被什么困住。
不如去问——
今天的内娱，怎么就沦为了女演员只愿上班打卡，再也不敢出风头、抢角色、挖资源的沼泽地？
还有不惧观众辱骂，离经叛道的角色吗？
还有愿意打碎演员、重塑演员的创作者吗？
还有能打破隔阂，无缝交流，创造奇迹的华语影坛吗？
其实Sir心疼的不是周冬雨。
而是伸长了脖子，却等不到好戏，还得为失真的电影，空洞的美丽，单薄的女性角色，假装热情鼓掌的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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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辑助理：老板娘没有假期
